异想天开,给龟做B超
1999年9月我带看一批四眼斑水龟和中华花龟来到海南医学院,B超室的人听了我们底气不足的说明后忍俊不禁,“这是人做B超的地方,人还轮不过来呢,怎么能排得上龟呢?”我真担心她们说:“哪能让‘王八蛋’与人同台检查呢”。可笑是可笑,但医学院的同志态度很好,同意请示领导。B超室的曾主任很和蔼,也很有耐心,并且技术高超,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下班。龟终于摆上了床.曾主任一再明:“我给人做了无数,给龟还是平生第一次”。光探头就大中小有好几个,大探头隔壳探测不行,龟板间的那点缝又不可能探到鼠躁部,中号的也不行,只好用小号的。“这小号的是阴道探头,一个就十几万。”曾主任边说边摇头,我和我的学生站在一边不敢吭声,但我们的愿望很明白。在把龟洗干净,确保无任何沙粒后,曾主任往探头上套了2个避孕套,摸上厚厚一层润滑油。屏幕上出现了扇形图象区,6只眼睛紧紧锁定屏幕。唉,那个好像是?不是,是气泡。这个是不是?不是,是肠子,是骨头,因为调整探头方向,它就改变了形状或不存在了。一只只龟轮番上床。突然,大家同时惊叫起来,这个肯定是!是的,这一次真是规则的椭圆形,至少可见到3个,曾主任兴奋地开始在屏幕上标记、测量,存盘并打印。我回头一看,是中华花龟。也成!虽不是我们研究的重点,也算是一份意外的收获。一回生,二回熟,这之后每半月我们就把所有“种子选手”自琼中的山中拎回到200公里之外的海口,把曾主任折腾到半夜。尽管我们也尝试着到附近的县医院做检查,但那里无小探头,采用将龟放入水中,无须直接贴入鼠蹊部的办法也不行,因为他们的设备功率不够,小县城到底是差一截。不过等硬壳以后,做X光透视还是可以的。
2000年春.我们给6号和9号2只检测出卵的花龟安装上发射器,昼夜跟踪。两只龟分别将卵产在渔塘的岸上,但并不在松软的沙土中而是在坚硬的泥土中。这年一入秋,我们便同样采取了“早检查,早知道”的B超检测,12只四眼斑水龟有卵!之后的X光透视准确地统计了卵的数量。安上新发射器,新发光二极管,作好一切准备。前两三个月24小时从未间断过连续跟踪,2月21曰.当我结束在美国一个多月的学术访问刚回到家时,我的助手从野外打电话激动地告诉我“下蛋了!”第一次产卵行为出现在1月24日,也就是除夕深夜,当时由于没有经验,太激动,在深夜磕磕绊绊跟得太紧而惊吓了它。真正成功产下第一窝卵是2月5日。2月5日,上帝!最初我们的推测是开春后的3月份开始产卵。而此君与其同域分布的中华花龟、三线闭壳龟、黄喉拟水龟完全不同,在别的龟3-4月开始产卵时,它们已结束了这一切。
龟卵产在近河岸的树根边或草丛中这些以前被认为多草根而不易挖掘的地方,无一卵产在松软的沙中!卵产了.是否受精卵,能否成功孵化?一个目标实现了,不用任何思考的另一个目标紧接着出现。喜悦和疯狂很快被焦虑的期盼所代替。假如不能成功孵化,我们前面所有的辛苦还有价值吗?我多么希望亲眼看着可爱的小生命破壳而出,我想象着一个卵埋在土里,几天后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龟。这应该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不可思议的时刻。我们长期雇请的工人符炳龙乐观地告诉我,等你从澳大利亚出差回来,可能只能见到活蹦乱跳的小龟仔,而错过了精彩的破壳过程。假如如此我也会非常高兴,因为它们的成功孵化。但实际情况远不是如此。2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要是花龟的卵,小花龟早跑得没了踪影。以前从来不敢随便碰它们一下,只是每天好几次去测温度,希望看到出土的小龟。还要等多久?不能再傻等了,我下令打开两窝看一下,卵被罩在一个密封的铁丝网内,以防蛇、老鼠等的侵害,同时也不致于小龟早跑了,我们还在傻等。卵是澄白的,中央的环带存在,无异味,好像正常。等着!3个月过去了,仍无动静,我们有点坐不住了。来我们野外工作点访问的Kurt Buhlmman博士等4位美国龟类专家看过几窝后,认为卵尚正常,应该继续耐心等待。实际上除了等待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从产卵第一天到第一枚卵破壳,4个半月时间,长粒形的卵先纵裂一缝,小龟的壳是柔软的,向下卷缩,它似乎并不急于离开襁褓,黑亮的小眼睛,在壳缝内好奇地转动看,煞是可爱。一个卵,一壳液体,被胡乱地理在土里,一段时间后竟有如此奇妙的变化,生命的出现对我们简直是一种震撼,让我们感到了生命的伟大和珍贵,也激发了我们探索生命的热情。
11只小龟被成功地孵化,就生活在我们的野外研究点,人龟同堂。它们喝的水、吃的食物已养育了其祖祖辈辈无数代。不同的是这些小家伙活泼好动,远不像它们的父辈那样含蓄内向。
追想:苦涩酸甜,与龟同行
回想这几年的研究历程,真是吃尽了苦头,“四眼斑水龟”与“四爪陆龟”的生活习性完全不同。四爪陆龟每年3月才出来活动,大部分龟7月即已入土,夏眠连着冬眠,越钻越深,可达地面之下一二米处。早晨8-9点钟才“起床”,中午一个午睡少则也要1-2个小时,太阳落山便入洞休息。而四眼斑水龟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什么时候都有在活动的,且活动高峰在夜间,谁能经得起这种消耗?四爪陆龟大大咧咧,当着你的面该干啥干啥,你能清楚地统计它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口。在交配季节,雄龟更是“目中无人”,噢噢的交配声能传得很远。有时我开玩笑说:“有了观众的欣赏,它们表演得才更起劲”。但四眼斑水龟碰一下能好几个小时不露头,如果有什么动作,那就是奋不顾身地逃跑,谁能有耐心守着?
不仅如此,工作中还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时候,在雨季,特别是5-9月,经常会遇到暴雨连天的时候,溪流的水瞬间会从膝盖以下满过头顶,有些地方树梢上缠挂的枯枝落叶证明了最高水位可比平时高出3米。水的冲力之大是令人后怕的,我们认为固若金汤的栅栏可以顷刻被冲毁,食指粗的钢筋能被冲弯,当然,圈内的龟也一个不剩。现在有点经验了,遇到这样的天气就把圈内的龟先拣出来。但有一次差点出事,龟未全找到,水已到胸部,这一区域若是急流区,后果不堪设想。好在我们现在已基本不用那圈了,一方面是很多龟带上了发射器,另一方面反正也难跑出这条溪,自由生活应能生活得更健康。
热带的蚊子很厉害,有一天晚上,我在给学生讲全球卫星定位仪和无线电接收器的使用方法,第二天早上我数了一下,两个脚腕上有90多个红包。吸血鬼蚂蝗的叮咬我已完全适应,咬就咬吧,“取之于自然,回馈于自然”,反正我也不缺这血。蜈蚣的毒性让我的助手终生难忘。但最让我心里没底的和时常牵挂的是毒蛇的威胁。我们在房间内抓到2条银环蛇,在门口吃晚饭时一条“烙铁头”从我的学生脚上爬过,在房子不远处抓到眼镜王蛇。我不怕毒蛇, 新疆的草原蝰,贵州的竹叶青我见得多了,如果这也怕那也怕的,怎么做野外工作?起初我是这样鼓励学生的,但现在想来 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识越多,胆子越小,一点都不假。
研究龟类真难,而在热带研究淡水龟就更难,难怪这么多年来国内一直极少有人专门研究。中国的龟类很丰富,但破坏非常严重。由于缺乏研究,保护无据可依。因此,加强这方面的研究及培养一支队伍就显得尤为重要和紧迫。我们的研究刚刚起步,我的助手和学生为此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写下这段文字,也希望对他们是一种安慰和鼓励。
(原载《人与生物圈》2002年第6期)
(希望大家可以从这篇文章中,看到我国龟类野外研究所面临的困难和希望,听到并理解史海涛老师的心声,对我们筹建龟鳖保护协会的动机和行动给予充分的信任和支持!相信在大家的支持下我们可以做得更好,取得更大更多的成绩!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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